三、軍事組織
漢文文獻里關(guān)于吐蕃的戰(zhàn)爭有不少記載,不過一點沒有說到其軍事組織。藏文文獻也沒有涉及,只不過片斷地記載著軍事組織的指揮官的職名。只有在《蓮華生遺教》(Padma Thang yig)里有關(guān)于千戶部(Ston sde)的軍馬的記載,托瑪斯氏介紹給我們以忠實的譯文(TLTD.I.P.276)。據(jù)這篇譯文,全西藏軍隊分為藏、右、中央、左四翼(ru bshi)。杜齊氏曾依據(jù)同一《蓮華生遺教》制成下表(TPS.P.737)。
Ⅰ藏翼 Gtsang ru
支配氏族千戶Stong sde名指揮者dmagdpon
上部(Ru Lag stod )沒盧 Vbro 1. Mang gar
2. Khri dgongs
沒盧Vbro 3. Grom pa Vbro
4. Lha rtse
低部(Ru lag smad) Vdre 5. nyang ro
Khyung po 6. Khri tha Vdre
Vgos 7. Cad bkrain
8. xu gu
附屬小千戶部 Sgro
簡單地說明一下。l.Mang gar和2.khri dgongs是Vbro氏統(tǒng)治的千戶,3.Grom pa和Lha rtse仍是Vbro統(tǒng)治的千戶,此二者合稱上部翼,其指揮官是Vbro氏。同樣地,5. nyang的統(tǒng)治者是Vdre,Khri lha的統(tǒng)治者是Khyungpo氏,Gadbkram的統(tǒng)治者是Vgos氏。8.xu gu在杜齊氏表中脫落,現(xiàn)在據(jù)托瑪斯氏的記述補上。小千戶部Ucmgsdcchimg)的8gro氏,似因組織小而附厲地存在著。這上部興、低部翼及一個小千戶部合稱藏翼。以下三翼也是一樣。
Ⅱ右翼
上部 Khyung po 1.上部 stod yongs
2.高部 xangs steng
Pa tshab 3. Lang mi Khyung po
4. Phod dkar
低部 Langs 5.Drang
6.Gnyen dkar
Vgos 7.Yel rab
8.高部Zom
xans之附屬
小千戶部 Ring sle bya
Ⅲ中央翼 Dbu ru
上部燭盧 Cog ro 1.Vbring
2.Phyug mtshams
3.Bcom pa Sna nam
4.高部 Zom
低部 Rma和Ka ba 5.Dor de
6.Ste vjam sbas
7.上部 Skytid
sbas 8.低部 Skyid
Yel shabs之附屬
小千戶部 Bran Kha
Ⅳ左翼
上部 Gnyags和Tshe spong 1.Yar Klungs
2.Phyi lung Myan
Myang和 Sna nam 3.Liang Kyang
4.Lung Pa
低部 Mchims和 Snyi ba 5.Gnyal
6.Lho brag
Ldon和Mchims 7.nyan Mchims
8.D(w)ags po
Ri bo之附屬
小千戶部 Sprang ston
可是這個表的內(nèi)容是屬于哪個時代的呢?在托瑪斯氏的譯文里關(guān)于這點沒有任何說明。唯獨杜齊氏把它當作墀松德贊時代的東西(TPS.P.737)。這個表上的指揮者原都連綴著具體的人名,所以可以把它當作線索進一步探索,我們在其中發(fā)現(xiàn)中央翼低地的指揮官,sbas skyes bzang stag snang的名字(TLD.Ⅰ.P.279)。仆固懷恩之亂中和渾日進戰(zhàn)于九鬃山的吐蕃軍隊司令官Dbavs skyes bzang stag snang即此人。因Dba(v)s在敦煌文書中往往與sbas同樣地使用,可以相信無疑。仆固懷恩之亂是墀松德贊在位時的事,從而大體上可以推斷這個表是墀松德贊時代的東西。再看一下墀松德贊的第一詔敕,詔敕上的盟誓者之一、排在軍司令官首位的有Blon skyes bzang stag snang一名。由此,這個表是墀松德贊時代的東西更得確證。這些千戶中的若干個,正如托瑪斯氏已注意到的,他們的名字在斯坦因文書內(nèi)(LTD.I.P.284)屢屢作為突厥斯坦的駐屯軍隊而出現(xiàn),則這個表確是根據(jù)吐蕃軍制如實記錄留傳下來的非常珍貴的史料。這里,以番號標記的千戶名字內(nèi)確知為地名或族名的不少。統(tǒng)治氏族有許多著名的,在某些場合還同時出現(xiàn)兩個以上??峙逻@些千戶原來就居地毗連,并且在同一個氏族的統(tǒng)治下,但后來作為千戶編排的單位而被分割開了。這些氏族原來都是地方勢力,當然它們有不同的統(tǒng)治范圍。Vbro氏由四個千戶構(gòu)成,全部占有藏翼的上部,Khyung氏統(tǒng)治右翼上部的兩個千戶,一部領(lǐng)有藏的低部Khri tha千戶。看來,與此種大勢力相反,那些不滿千戶的集團,在各翼內(nèi)被安排為“小千戶部”。
關(guān)于翼的地理位置,托瑪斯認為,藏是中部西藏南部的藏地方Gtsang;右翼是北方部,指西藏的東北部(Mdo Khams等);中央翼當然指中部西藏Dbus;左翼是南方部,很明顯地指西藏的東南部、布丹、唐國境方面(TLTD.I.P.281)。其構(gòu)成人員總計二百八十六萬,是個龐大軍隊的人員數(shù)字,當然這樣多的軍隊活動吐蕃史上是沒有過的,所以,不能夠從表面上來接受這個數(shù)字。托瑪斯氏認為它包括規(guī)模極大的成年人后勤部隊在內(nèi),是一個擴大了的名義上的數(shù)目。這是一個妥當?shù)囊娊猓═LTD.Ⅰ.P.281)。
關(guān)于軍制的概括說明,托瑪斯氏已經(jīng)用這些材料做過了(TLTD.Ⅰ.481),沒有多說的必要。只是我們應(yīng)該充分注意的是,這個軍隊組織非常近似北方游牧民族的組織。杜齊氏已經(jīng)注意到這一點,說它近似于突厥族、蒙古族的組織,分為萬千百十等部分(TPS.P.738)。千戶是存在的,沒有問題;萬戶、百戶和十戶的例子,在吐蕃時代的藏文文獻里還未能找到。不過,后世的體制中倒有軍隊指揮官甲本(brgya dpon)(百人長)、局本(bcu dpon)(十人長)的例子,[3]因為元代西藏處于蒙古的統(tǒng)治下,也可以認為這是蒙古時代以來的影響。但是,以“千戶部”的一詞來說,即使沒有實證,像杜齊氏那樣,認為在吐蕃時代就有了這樣的組織,還是可取的。
再者,吐蕃從什么時候有了這種組織呢?墀松德贊時代,吐蕃統(tǒng)治領(lǐng)域擴張很廣,我們可以認為是這一時代的產(chǎn)物。但是,因占領(lǐng)地域擴大而后編成了這種組織這樣說法有些奇特。結(jié)果我們可以認為吐蕃初期以來這種組織就已經(jīng)存在。不妨大膽地設(shè)想:吐蕃當松贊干布的時候,在古來的氏族聯(lián)合的基礎(chǔ)上,采取了這樣的體制,而正因為這種體制,吐蕃才能夠從事比以往更大規(guī)模的軍事行動,箭內(nèi)亙氏已經(jīng)指出過,千戶、百戶的軍事組織繼匈奴以來早已盛行于北方民族之中。[4]也許由于北方民眾的影響,吐蕃也采取了這樣的軍制。這時候吐蕃的統(tǒng)治階級既然由游牧民構(gòu)成,自然容易使吐蕃接受這種體制。
又,在《蓮華生遺教》的表里,雖然沒有開列馬匹數(shù)目,但記各部各擁有同一毛色的馬。例如藏翼上部是淡赤色栗毛的馬,低部是黑鬣的栗毛的馬等等(TLTD.I.P.277),把馬毛的樣子一一都敘述到了。很難相信部翼(Ru lag)的馬毛色全部劃一,不過聯(lián)系匈奴圍漢高祖于白登時的事,即(《史記》卷一一○匈奴傳)所云:“匈奴時,其西方盡白馬,東方盡青駹馬,北方盡烏驪馬,南方盡骍馬”來研究,大概不僅僅匈奴,北方游牧民的騎兵隊就是這樣編成的,這又影響到了吐蕃。對吐蕃說,馬是重要的武器之一。貞元三年尚結(jié)贊屯駐鳴沙,受李晟、馬燧、渾瑊的壓迫請和,其原因就是自冬至春“羊馬多死,糧餉不給”(《舊傳》下)。事實上他的軍隊后撤時已處于“馬乏,徒行者多”的狀態(tài)。關(guān)于此事,尚結(jié)贊在相繼發(fā)生的平?jīng)鰝蚊耸录髮︸R燧之姪馬弇說(《通鑒》貞元三年五月閏月甲戌條:)
“胡以馬為命,兵在河曲,春草未生,馬不能舉足,當是時,侍中(=馬燧)渡河掩之,吾全軍覆沒矣。”
再《舊唐書》卷一一○李光弼傳記恢復懷州之役時,部將論惟貞說:
“[我]蕃將也,不知步戰(zhàn),請鐵騎三百。”
李光弼給了百騎。論惟貞是歸化唐朝的吐蕃貴族論弓仁的孫子,顯然屬于吐蕃系統(tǒng)。蕃將不知步戰(zhàn)說的正是西藏人以騎馬作戰(zhàn)為戰(zhàn)斗的常態(tài)。
吐蕃的游牧民的色彩也鮮明地表現(xiàn)在軍隊的動員方式上。
《新傳》上云:
“其舉兵以七寸金箭為契,百里一驛,有急兵,驛人臆前加銀鶻,甚急,鶻益多,告寇舉烽。”
關(guān)于驛傳設(shè)備的本身,《冊府元龜》卷九六一外臣部土風三記:
“其驛以鐵箭為契,其箭長七寸,若急驛,膊前加著一銀鶻,更急,其鶻至十二三,每驛百余里。”
《因話錄》卷四角部之次記淮南裨將譚可則被吐蕃俘虜,傳達憲宗死去的消息,有一段話:
“蕃法刻木為印,每有急事,則使人馳馬赴贊府牙帳,日行數(shù)百里,使者上馬如飛,號為馬使,報得可則審憲皇崩問之狀?!?/p>
這段話可供參考。至于吐蕃舉兵所用的金箭,根據(jù)突厥“徵發(fā)兵馬及科稅雜畜,輒刻木為數(shù),并一金鏃箭蠟封印之,以為信契”(《通典》卷一九七邊防十三突厥條),也許是從突厥族傳來的制度。
可是,吐蕃的戰(zhàn)斗方式從以上這種游牧民的傾向會想像是使用馬戰(zhàn)的。但是,其戰(zhàn)斗的實態(tài)似乎同馬戰(zhàn)稍有不同。
《新傳》上說:
“其兵法嚴而師無餽糧,以鹵獲為資,每戰(zhàn),前隊盡死,后隊乃進?!?/p>
《通典》卷一九○邊防六吐蕃項下說:
“其戰(zhàn)必下馬,列行而陣,死則遞收之,終不肯退,槍細而長于漢者,弓矢弱而甲堅,[5]人皆用劍,不戰(zhàn)亦負劍而行?!?/p>
沒有后勤直接以鹵獲品作軍需是游牧民的常態(tài)。但下馬持槍劍準備戰(zhàn)斗的姿態(tài)卻是其他游牧民那里看不到的特征。這種肉搏的戰(zhàn)術(shù)可能是吐蕃在其山巖的狹隘地帶創(chuàng)造出來的獨特方法。草原游牧民由于平常疾馳于大平原上,靠著騎兵徹底猛沖才能發(fā)揮力量。但吐蕃雖處處有小片草原,還要突破山嶺重疊的地帶,就不能不創(chuàng)造另外一種戰(zhàn)術(shù)。一旦接近目標,就有組織地揮動槍劍進行突擊,徹底地攻擊敵方,從這點上看出吐蕃具有前此塞外民族所無的獨特的強大力量。
又,吐蕃當戰(zhàn)斗之際,常常利用其他部族的軍隊打先鋒。從龍朔時起就曾用過舂桑、白狗羌打頭陣。貞元中突厥沙陀部也曾做過吐蕃的先鋒部隊。南詔服屬于吐蕃時,經(jīng)常被利用作先鋒,吐蕃利用過度成為南詔叛離吐蕃投奔唐朝的原因。吐蕃占領(lǐng)隴右后,征漢人入軍并質(zhì)其妻子的事情也不少,可以想像這部分漢人也當然用作先鋒部隊。關(guān)于這些問題,岡崎精郎氏更舉出詳細的例子,在此不多說了。[6]
不過,吐蕃雖利用其他部族,但絕不是把一切都交付給他們,與此同時還按照傳統(tǒng)的訓練方法充分培養(yǎng)自己的實力?!杜f傳》上記:
“弓劍不離身。重壯賤老,母拜于子,子倨于父,出入皆少者在前,老者居其后。軍令嚴肅,每戰(zhàn),前隊皆死,后隊方進。重兵死,惡病終,累代戰(zhàn)沒以為甲門,臨陣敗北者懸狐尾于其首,表其似狐之怯,稠人廣眾,必以徇焉。其俗恥之,以為次死?!?/p>
這里說明,吐蕃將人們訓練成為如《冊府》卷九六一外臣部土風三所云,“重君臣之義,輕父子之道。”又,《舊傳》上云:
“宴異國賓客,必驅(qū)牦牛,令客自射牲以供饌?!?/p>
《新傳》上云:
“多佩弓刀,飲酒不得及亂?!?/p>
又:
“貴壯賤弱?!?/p>
這些都說明,吐蕃人平時也受著戰(zhàn)士式的訓練。
《新傳》下告訴我們劉元鼎為了會盟,在悶怛盧川謁見墀祖德贊時的情景:
“河之西南,地如砥,……山多柏,坡皆丘墓,旁作屋,頳涂之,繪白虎,皆虜貴人有戰(zhàn)功者,生衣其皮,死以旌勇,徇死者瘞其旁?!?/p>
由此可知,一個人即便死去,戰(zhàn)士的名譽還是受到非常的重視。
戰(zhàn)士中的優(yōu)秀分子被選來經(jīng)常侍候贊普左右?!锻ǖ洹肪硪痪?邊防六吐蕃項云:
“其臣與自為友,號曰共命人,其數(shù)不過五人,[7]君死之日,共命人皆日夜縱酒,葬日,于腳下針,血盡乃死,便以殉葬?!?/p>
這里敘述:贊普的近侍、護衛(wèi)者,同贊普保持著堅定的主仆關(guān)系,生死不離。[8]
漢文記錄里頻繁出現(xiàn)的吐蕃入寇的記事,給我們初步印象是,吐蕃不過是以烏合之眾(mob)行動的蠻族,但是,事實卻是人人接受這樣的訓練,結(jié)成有組織的軍隊,成為計劃作戰(zhàn)中的核心。
不過,吐蕃方面當戰(zhàn)斗時有別的民族所不具備的十分有利的條件。按當時的后勤的能力說,不管怎樣的大國,到達西藏高原的腹地作戰(zhàn)是不可能的。在對外軍事活動上,吐蕃即使疊遭失敗,只要退避到這個高原地帶,敵方的追擊勢必被迫中止。但是,如果他們僅僅依靠地利,集團出擊掠奪其他民族,那么他們與占據(jù)山寨的群盜有什么區(qū)別呢?唯獨他們之中,頑強地保持著戰(zhàn)士式的訓練和身為戰(zhàn)士的自負,雖然是古代的事,但從這里可以找到,作為戰(zhàn)斗的民族集團的吐蕃得以維持著國家并耀武揚威于四方長達三百年的原因。
結(jié)果,吐蕃把農(nóng)民安排作為社會組織的一部分,在經(jīng)濟生活中采用農(nóng)產(chǎn)品這一點上,它同草原游牧民族的性格稍異其趣在此。雖然說是從事游牧,但不僅僅飼養(yǎng)羊,另外還養(yǎng)大量牦牛。人們對這些牲畜牧養(yǎng)的成敗不斷操心,從《年代紀》里有著許多關(guān)于牲畜疫病的記載可以理解。西藏式的游牧的特征雖然表現(xiàn)在這里,但不能說他們的生活中不發(fā)生草原上的那種游牧危機。不過,可以解救危機的就在于吐蕃的經(jīng)濟一部分得到農(nóng)業(yè)的支持。我們可以把吐蕃的這種經(jīng)濟狀態(tài)看作“山岳游牧”的一種形態(tài)。因為吐蕃保持著這樣的農(nóng)業(yè)根據(jù)地,所以它與草原上的民族不同,即使在對外戰(zhàn)爭中也沒有遇到從內(nèi)部突然崩潰的經(jīng)濟危機。另方面,農(nóng)耕地的保有使他們得以建設(shè)和保持城塞。事實上《編年紀》告訴我們,早在藏族統(tǒng)一以前就已經(jīng)保有城塞用作重要的據(jù)點了。城塞的保持是對當?shù)氐慕y(tǒng)治有決定作用的關(guān)鍵。無論怎樣,在野戰(zhàn)中對取得勝利但沒有占領(lǐng)城塞,還是不能夠統(tǒng)治當?shù)氐?。在城塞的建設(shè)和攻陷中積累著豐富的經(jīng)驗,這又是吐蕃完全不同于草原游牧民族的另一個特征。吐蕃一方面能夠同游牧民族打遭遇戰(zhàn),另方面可以同農(nóng)耕民對等地打城郭攻防戰(zhàn),吐蕃的光輝璀璨的武力發(fā)展的秘密就在這里吧!
四、文化狀態(tài)——同印度文化的關(guān)系
那么,根據(jù)上述,吐蕃的制度方面已經(jīng)明了,下面就吐蕃的文化敘述一下。吐蕃的文化如何,新舊《唐書》兩傳的開頭有詳細的記載,可以說是樸素的游牧民族的生活狀態(tài),決不能同當時在其他鄰接諸國內(nèi)所看到的那樣高度的文化相比。如果吐蕃保持著部族組織并散居在這個高原上,就這樣生活,大概沒有什么不便??墒?,一旦西藏語族統(tǒng)一起來而且形成政治集團,由于同鄰接諸國發(fā)生接觸,長期停留在這種狀態(tài)中就絕不可能了。前一個時期怎么樣都好,自從吐蕃國成立以后,印度和中國的文化顯然在這個地區(qū)對民族的生活發(fā)生了影響。探索現(xiàn)有的史料,一一加以分析,是可以作出一張吐蕃文化中外來因素的詳表的,不過,這里想避開這樣的全面的研究,只就其中的兩三個重要問題,談一談看法。
先談?wù)動《任幕挠绊?。一般地說,西藏文化受印度文化影響最深在文字的創(chuàng)制和佛教的傳入。關(guān)于文字的創(chuàng)制,本書前面敘述過了,這里不再涉及,只談?wù)劮鸾痰膫魅雴栴}。不過,關(guān)于佛教,有若干也已經(jīng)說過,敘述上仍不免重復之處,但這里打算主要以歷史的發(fā)展為中心來考察。
關(guān)于吐蕃人的宗教,最可信賴的漢文文獻中記載:
“多事羱羝之神,人信巫覡?!保ā杜f傳》上)“其俗重鬼右巫,事羱羝為大神,喜浮屠法,習咒咀,國之政事,必以桑門參決?!保ā缎聜鳌飞希?/p>
此外,有長慶二年拉薩會盟中以僧侶司祭的記錄,再沒有什么了。但從情況上判斷,在吐蕃的初期,如慧超所述,西邊的大勃律國、羊同國都信仰佛教。南邊的泥婆羅從地理條件上說當然也傳入了佛教,從《大唐西域記》中也得到證明,當時泥婆羅王醉心信佛。北方在西域南道,佛教已臻繁盛,連吐谷渾在拾寅時也“國中行佛法”,拾寅后三代的伏運籌(=伏連籌)時,天監(jiān)十三年(五一四)在益州(成都)建立了佛寺。(《梁書》卷五四河南王傳)可以說,吐蕃的四周地區(qū)完全成為佛教圈,只有吐蕃完全不信仰佛教是不合道理的。而且這些國家陸續(xù)地陷入吐蕃的勢力控制下,吐蕃無論喜歡不喜歡,不受到佛教的影響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們根據(jù)漢文史料,知道的只到這個地步,但讀西藏的傳承文獻,《布頓佛教史》、《王統(tǒng)記》、《青史》等誠然承認當時西藏存在著一種薩滿教——即所謂的本教,但又描繪本教被成為正法的佛教所代替,印度佛教堂堂地君臨西藏的事實。尤其上引《新傳》有“喜浮屠法”、“國之政事,必以桑門參決”的文句,意指盛行印度佛教,僧侶甚至預聞?wù)?,這似乎與任何藏文文獻的傳說沒有矛盾。但是,《布頓佛教史》寫成于十四世紀初,《青史》著于十五世紀,西藏史和西藏佛教史上當作“古代”的時代早已過去,毋寧說它們是印度佛教作為西藏佛教其基礎(chǔ)業(yè)已形成的時代的作品。因而,這些藏文文獻中有關(guān)古代的紀事,主要是《佛教史》經(jīng)過潤色的古代佛教史部分,同任何國家的宗教史一樣,追溯往古,越接近祖師,則越塑造出完全純粹萬能的典型,未必可以原樣不動地當作史料使用。以往確有這樣的懷疑。
可是,這些佛教史類的傳承的記載,由于近來同時代的基本史料的發(fā)現(xiàn)與研究頓形活躍,它們的可信性顯著地恢復了。實例已經(jīng)說過。依這些實例將我們已知道的重要事實敘述如下:
第一,根據(jù)佛教史書,松贊干布以后,在歷代贊普的支持下,各地建立了著名的寺院,這些幾乎都是真實的。從而在這些寺院中存在著僧眾,舉行宗教禮儀也是當然的事情。雖然如此,歷代贊普實際上信仰佛教到何等程度,至少墀德祖贊時代以前,當時的史料上并沒有說清楚。
可是,信仰佛教明朗化始于下一代贊普墀松德贊的時代,當時佛教已確有國教地位。其實情據(jù)《布頓史》云(127a):
“羊年,招請說一切有部比丘五十二人,以檢騐藏人能否為僧,試令七人剃度出家。其中年長者三人,Dbav manydsu xrhi、Dbav ratna rakxita、Bran Ka mu ti ka。幼者三人,Vkhon nva gendra、Pa gor pai ro tsa na、Rtsangs de wendra。壯年一人Glang Ka ta na,出家后名 Ye xes dbang po者也?!?/p>
(lug gi lo la thams cad yod smravi sde pavi dge slong bcu gnyis spyan drangs te bod la btsun pa btub mi btub sad pavi phyir du sad mi mi bdun rab tu byung ste rgan gsum ni dbav manydsu xrvi / dbav ratna rakxita / bran ka mu ti ka / gshon gsum ni / vkhon nva gendra / pa gor pai ro tsa na / rtsangs de wendravo // bar pa glang ka ta na sab tu byun pavi mtshan ye xes dban po yin la/)
這指明此時始出現(xiàn)藏人出家的事情。羊年是哪一年呢?本文還不分明,但或許與桑耶寺建立的羊年有關(guān)。即第一詔敕中(TTK.P.96)記:
“贊普父王逝世后,依種種型式,羊年春月之十七日建立自成伽藍(Lhun gyis vgrub pa)之基礎(chǔ)。贊普父子及諸后妃發(fā)誓立約,自此以后吐蕃建立三寶,行世尊法而不予壞毀,使內(nèi)外大小臣僚以下亦盟誓之。敕令記諸文字矣?!?/p>
(btsan po yab dgung du gxegs pahi pvyi nas/ pan pun khyer pavi dpev tshul yod pa nas/ gtsug lag khang lhun gyis vgrub pa / lug gi lo la dphyid zlav bavi tshes bcu dbun la rten btsugs pavi tshe / da nas phan cad / bod yul du dkon mchog gsum rten gtsugs te / sangs rgyas khyi chos mdsad pa mi gshig par btsan po yab sras dang sras kyi yum gyis dbu snyun bzung shing yi dam bcas pa dang phyi nang gyi blon po che phra mthav dag bro stsal pavi gtsigs kyi yi ger bris pavo /)
自成伽藍指桑耶寺言。杜齊氏以此文中的羊年當七九一年的說法是最易接受的(TTK.P.81,fn.85),他對照藏文文獻的種種記載首次提出這個主張。
但是,杜齊氏的說法具有可以信憑的確實性嗎?為什么這么問呢,因為第一詔敕的末尾列舉當時參加誓約的吐蕃的王侯、官僚的名字,其中有大論(Blon chen po)尚結(jié)息。這使人想起,他在七八一年到七八二年(建中二——三年)為尚結(jié)贊所替代而初罷大論。又,他任大論,在大歷三年(七六八)八月吐蕃攻擊靈武以前,大概是七六七年,或者是七六八年八月以前。如此他任大論可以設(shè)想始于七六八年,迄于七八二年。其任職期間的羊年是哪一年的問題就提出來了。但這個期間僅有七六七年=丁未年和七七九年=己未年兩年。從他在七六八年已經(jīng)完全成為大論來想,七六七年是可能的紀年,不過,即使他在七六七年任大論,說他“春月”就已然任職是難以成立的。況且七六七年是墀松德贊從十三歲即位以來的第十三年,此年他二十六歲。這十三年中因前后發(fā)生安史之亂、仆固懷恩之亂而頻繁于經(jīng)營東方,如果說仆固懷恩亂后兩年就得以經(jīng)營這樣規(guī)模的寺院,實在難以設(shè)想。因此,這個羊年當七七九年(=大歷十四年)較為客觀穩(wěn)妥。杜齊的以此羊年當七九一年(貞元七年)之說,由于一,這時候尚結(jié)息已經(jīng)退職,尚結(jié)贊任大論,聲勢正炫赫之時;二,前兩年開始,吐蕃攻略北庭與回紇的決戰(zhàn),至此仍在進行,所以不能成立。這就是說,桑耶寺在七七九年奠基,也許在這時候,如布頓所記,開始有藏人出家。
桑耶寺建立的重要性因桑耶碑文的存在又可以證明(TTK.P.94)。
“茲于邏娑與 Brag mar之伽藍等處建立三寶之基礎(chǔ),行世尊之教法決不拋棄。必需品之準備供應(yīng)亦不可較此減少。自今而后(贊普)之世世代代,贊普父子應(yīng)立此誓言。因而不得違誓背盟,亦不得變更。謹請自此世逝去者、此世之神及地靈為證人,贊普父子及君臣悉發(fā)誓愿。誓約詳文置于旁側(cè)?!?/p>
(// ra sa dang / brag mar gyi gtsug lag khang las stsogs par / dkon mchog / gsum gyi rten gtsugs pa dang / sangs rgyas kyi chos / mdsad pa vdi / nam du yang myi btang mav shig par bgyivo / yo byad sbyard / pav yang / de las myi dbri myi bskyung bar bgyivo / da phyin cad / gdung rabs re re shing yang btsan po yab sras gyis vdi bshin yi dam bcavo / de las mnav kha dbud pa dag gyang / myi bgyi myi bsgyur bar / vjig rten las / vdavs pav dang / vjig rten gyi lha dang / myi ma yin pav / thams cad gyang dphang du / gsol te / btsan po yab sras dnga rje blon gun gyis dbu bsnyung dang bro / bor ro // gtsigs gyi yi ge shib mo gcig ni gud na mchis so//)
此文既沒有記年代,也不見贊普的名字,但顯然是桑耶寺建立時贊普以下盟誓之文,內(nèi)容與第一詔敕相應(yīng)。墀松德贊利用桑耶寺的建立時機,宣布了吐蕃宮廷信奉、保護佛教,佛教從此確實正式獲得了國教的地位。
墀松德贊關(guān)于佛教的第二功績是丹噶目錄的編纂?!恫碱D史》作為墀松德贊時的事情云(127b):
“龍年,居于丹噶宮殿(Pho brang ldan dkar)之譯師貝茲(Bandhe dpal brtsegs)及陸益旺布(Bandhe kluvi dbang po)等按篇帙數(shù)目編纂藏中已翻譯圣典之名,制作目錄焉?!?/p>
(vbrug gi lo la pho brang ldan dkar na bshugs pavi ston sgra sgyur gyi bandhe dpal brtsegs dang/ bandhe kluvi dbang po la sogs pas bod khams su dam pavi chos vgyur ro vtshal gyi mtshan byang bam po dang xo lo kavi grangs du mchis pa gtan la phab nas dkar chag tu bris so/)
《丹噶目錄》的序文記[9]:
“敕將十萬頌般若波羅密多等即吐蕃所譯正法經(jīng)典之名編成目錄。自世尊之僧團內(nèi)龍年(vbrug gi lo)居住于丹噶宮殿(Pho brang lhan dkar)[10]之教師、譯官Bande dpal brtsegs及Bande kluhi dbang po等,編纂吐蕃已譯出的正法、大小乘諸經(jīng)等之名稱、卷數(shù)、偈頌之數(shù),皆予著錄?!?/p>
(xes rab kyis pha rol tu phyin pa vbum la sogs te / bod kyi rgyal khams dam pavi chos vgyur ro vtshal gyi mtshan byang dkar chag bris xig ces bcom ldan vdas kyi ring lugs kyi mdun sa nas / vbrug gi lo la pho brang lhan dkar na bshugs pavi ston / sgra bsgyur gyi bande dpal brtsegs dang / bande kluvi dbang po la sogs pas dam pavi chos……la sogs pa bod khams su chos vgyur ro vtshal gyi mtshan byang bam po dang xlo kavi grangs su mchis pa gtan la phab nas yi ger bris pa /)
于是,問題在這個龍年是哪一年,至少編纂目錄一定是墀松德贊在位年代中的事?,F(xiàn)在看上面的引文明了目錄編纂者都稱為bande,是僧侶,根據(jù)他們的藏名知道是藏族的僧人。不過,據(jù)前引布頓的文章,藏族有了僧侶是羊年以后的事情,而羊年是與桑耶寺的創(chuàng)立的七七九年一致的。因而上述藏族出身的僧侶從事編纂目錄,必須理解為七七九年以后的事情。另方面,墀松德贊的在位年代終止于七九七年,在七七九年和七九七年中間的龍年只有七八八年(貞元四年)戊辰年。丹噶目錄編纂年代,如傳說中的龍年無誤,則必在七八八年,這應(yīng)該是最確實的可以接受的說法。[11]
那么說到這個目錄的內(nèi)容呢,其中大約著錄七五○部經(jīng)論的名稱,除去若干部以外,幾乎都是顯密的重要經(jīng)典,即自華嚴、般若、寶積以下一般大乘經(jīng)典網(wǎng)羅了十分之九,律藏的大部分和中觀、瑜伽、俱舍經(jīng)典的注釋書的主要部分也被著錄下來。[12]現(xiàn)在西藏大藏經(jīng)大約由四千五百部構(gòu)成,比較起來,七五○部并不多,不過從它的內(nèi)容說,重要的大致到這時都已經(jīng)翻譯完畢。關(guān)于吐蕃時代經(jīng)典的翻譯,連佛教史類也沒有詳細的記述,同時代的史料內(nèi)這類記載也可以說絲毫沒有。在這個意義上,必須認為,目錄為我們提供極重要的事實,進一步闡明墀松德贊崇信佛教的事業(yè)。《吐蕃編年記》備載各代贊普的事跡,關(guān)于佛教,無論說到哪位贊普都沒有涉及,只有關(guān)于墀松德贊說過如下的話(DTH.tx.P.114,tr.P.153):
“接受無上佛法,自中央及地方遍立佛寺梵宇,樹立(佛)法。俾一切止于慈悲,思念佛法,以至于自生死中得解放而入于解脫道也。”
(sangs rgyas kyi chos bla na myed pa brnyeste mdsad nas // dbus mthav kun tu gtsug lag khang brtsigs te / chos gtsug nas / thams vsad kyang snyin rje la shugs vsing dran bas skye vsi las bsgral to / g-yung drung du bton to /)
可是,從這段話,我們也許認為,在吐蕃,印度佛教極順利地確保了優(yōu)越的地位,依仗國教的立場,在墀松德贊以后也一直地發(fā)展壯大,但在吐蕃一向存在著本民族的薩滿信仰的本教,佛教同本教的斗爭決難一朝一夕停止。在宮廷內(nèi),大臣分為崇佛、反佛兩派,互相抗爭,關(guān)于這些,布頓等佛教史類記載了許多,最近霍夫曼氏(H.Hoffmann)在他的著作中也從諸書中細心地選集出若干實例來(QGTB.P.301,317,319)?,F(xiàn)在我想用與此不同的另外的同時代的史料敘述一下墀松德贊在位前后兩派斗爭的經(jīng)過。
關(guān)于墀松德贊崇佛事跡,如《編年記》所云,確實是光輝璨燦的。但即使在這位贊普在位期間,佛教的地位實際上也不免種種變動。噶迥詔敕雖然是墀松德贊的兒子墀德松贊所頒下的,但其中云:
“祖父墀德祖贊之時,建札瑪爾之瓜曲寺,行佛法,但父墀松德贊猶幼小時(祖父)即薨逝,自此[父]禁斷佛法,且記之于[禁佛]法令。父墀松德贊遭災,遂祈禱復行世尊之法。佛法再弘,決不毀壞之誓言亦如實記之于文字矣?!?/p>
(mes khri lde gtsug btsan gyi ring la brag dmar yi kwa chur gtsug lag khang brtsigs nas / chos mdsad pa las / yab khri srong lde btsan sku chung bavi tshe bshig ste / phyin chad chos byed du myi gnang bar / bkah khrims su yang bris pa las / yab khri srong lde btsan gyi sku la dngov bar gyur nas / slar sangs rgyas kyi chos mdsad pas smon par gyurd ste /chos kyang rgya cher mdsad ste / nam du yang chos myi gshig par /gtsig kyang dam du bris pa las.)
更詳細的是墀松德贊的第二詔敕里的一段話,仍然在關(guān)于墀德祖贊建立瓜曲寺院的記述以后,云:
“贊普父王(=墀德祖贊)逝世后,以一部尚論計謀反對,毀壞父祖以來所行世尊之法。此后又言南方泥婆羅之神及教法行于吐蕃亦非正道,其他教法內(nèi)外亦均不許奉信,并記諸法律。自茲贊普陛下年屆二十時,最初出現(xiàn)災禍及兇兆。雖行各種儀式禳解,數(shù)月間,災禍兇兆頻仍。雖已有禁絕佛法之法律,但不能如律而行,遂棄絕之,復準敬禮三寶。如此實行,遂屬幸福之時矣。自此,王受善知識之支持,佛法亦被聽信,文籍亦獻于陛下,世尊之法廣弘,自不待言矣。”
(btsan po yab dgung du gxegs kyi vog du shang blon kha cig gyis hur vdums kyi blo shig byung ste / yab mes kyi ring tshund chad / sangs rgyas gyi chos mdsad pa yang gshig go / de nas yang slad(?) ni lho bal yi lha dang chos bod yul du bgyi pavi myi rigs xes / gshan yang phyi nang chos bgyis su mi gnang bar bkav khrims bris so / de nas btsan po sha snag nas lo nyi xu bshes pa na / thog ma ni phyag sbrid dang ltas xig ngan te / cho ga ci mdsad pas bxang kyang dgung zla du mar phyag sbrid dang lta ngan nas / sangs rgyas kyi chos bgyis su mi gnang bavi bkav khrims kyang khrims su mi bgyis ba vdor / dkond mchog gsum kyi mchod pa yang bgyi shes bgyis na gzod bzang po vgyurd to / de nas dge bavi bxes gnyen gyis bstangs te chos kyang gsan / yi ge yang spyan sngar brims nao/ sangs rgyas kyi chos vphel shing mdsad par sgroms so /)
這就是說,甚至墀松德贊時代初期還有過依從反佛派大臣等而用法律禁止信仰佛教的事情。據(jù)第二詔敕,贊普年屆二十歲,遭受災禍,因而再度信仰佛教。所謂“災及兇兆”,僅據(jù)上引文不容易知道是甚么,也許意味著贊普遇到一場瀕死的重病。
這種信仰的轉(zhuǎn)變不止于墀松德贊一代,下代墀德松贊在位的初期也同樣出現(xiàn)過。噶迥詔敕內(nèi)接續(xù)上面引文記:
“此后,父王(=墀松德贊)仙逝后,孤君臣聽信占卜及夢兆,認為若因贊普本身與國家之利而行敬佛不佳,贊普宮殿之奠基亦棄之不顧,以為信佛非正道矣。因占卜及夢見之類之謬論,三寶之基礎(chǔ)及法之重要存在遂被棄置,必將永遠不幸,善事亦將無存,且與前代君臣等盟誓亦相抵觸。是故謹遵從前各代所立之不準毀壞佛法之誓言,以父王在世時所立之誓言及孤所思考者,敷陳新詞,孤立誓:永遠不得違背此新詞所云之一切。內(nèi)外大小臣下亦立誓約,載諸文字。”
(phyis yab dgung du gxegs pa rjes la / nged rje blon gyi snyan du mo dang rmyis ltas las dkris lte / chos mdsad pa vdi / btsan phovi sku dang chab srid la yang dngov ste ma legs kyis / btsan phovi / pho brang na dkond cog gsum gyi rten btsugs pa yang gud du spags te / bskar shing chos mdsad pavi myi rigs ces gsold pa dag kyang byung nas / mo dang rmyi ltas lta bu brdsun pavi tshig gis / dkon cog gsum gyi rten dang chos lta bu don chen po spangs par gyurd na / mthav yun du yang myi dge shing ma legs / rje blon snga rabs kyis dam gtsigs bshes pavi dbu snyun dang yang vgal nas / snga rabs kyi ring la gdung rabs re re shing chos myi gshig par thugs dam bshes so shes vbyung ba dang sbyard ste / yab kyi ring la dbu snyun btsigs mdsad pa rnams dang / ngavi thugs la dgongs te / gtsigs gsar du bsnan nas / yi ge vdi las byung bavi rnams / nam shar vdi bshin du myi mdsad re shes / ngavi sha snga nas dbuv snyung por ste / thugs dam bshes / phyi nang gyi blon po che phras kyang mnav bor ste / gtsigs kyi yi ger bris pavo /)
這說明墀德松贊初期由于反佛派的活動而曾經(jīng)廢棄過佛教。另外,部分與噶穹詔敕一致的噶穹碑文中,卻沒有與上引詔敕直接對應(yīng)的文字,而敘述了歷代的崇佛的歷史,說自己也繼承這一遺風而建立噶穹寺。我們從噶穹碑文和瓊結(jié)碑文里(TTK.P.91)可以知道,墀德松贊的崇佛的熱忱決不下于他的父親墀松德贊,不過,連這位贊普的時候,在他在位初期,宮廷中還是存在著反佛教傾向的。
繼立的贊普墀祖德贊時代被認為佛教臻于全盛的時期。幼沖即位,身體病弱的這位贊普是一個熱誠的拜佛主義者。墀祖德贊又稱熱巴堅(Ral pa can),這大概是他有一頭長發(fā)的緣故。據(jù)布頓云(130b):
“對出家比丘每人,奉獻以統(tǒng)治下民戶七戶。以己之頭發(fā)散敷于墊褥之上,令比丘等踐踏之。”
(rab tu byung ba re re la vbangs mi khyim bdun bdun phul / dbu thod gdan du gding / shabs spyi bor len no /)
可以窺見他的熱情的信仰的情況。塚本善隆氏據(jù)《續(xù)高僧傳》說,北齊文宣帝皈依佛僧法,以法上為戒師,散發(fā)敷地,命法上踐踏。[13]因此,讓僧侶踐踏自己的頭發(fā)是當時佛教徒中作為一個皈依的表現(xiàn)形式的風俗習慣吧。
還有,如前面觸及過的,長慶二年劉元鼎同這位贊普在拉薩附近見面時,贊普的右側(cè)站立著叫作缽掣逋(Dpal ched po)的蕃僧,侍中宰相列于臺下。佛僧作為王的最高顧問被賜予特別的地位,如《大唐西域記》卷一屈支國(Ku cha)條所紀:
“常以月十五日晦日,國王大臣謀議國事,訪及高僧,然后宣布?!?/p>
在龜茲國也有例子,所以這一傾向似乎是當時佛教盛行地方時??吹降默F(xiàn)象。[14]關(guān)于缽掣逋,前面也說到過,不過還有應(yīng)該討論的問題,現(xiàn)從《新傳》下關(guān)于長慶會盟的紀事開始研究吧。
“唐使者始至,給事中論悉答熱來議盟,大享于牙右。飯舉酒行,與華制略等。……盟壇廣十步、高二尺,使者與虜大臣十余對位,酋長百余坐壇下,上設(shè)巨榻,缽掣逋升告盟,一人自旁譯授于右。己,歃血,缽掣逋不歃。盟畢以浮屠重為誓,引郁金水以飲,與使者交慶乃降?!?/p>
這里面唐使者是劉元鼎以下的入蕃會盟使,接待他們的吐蕃給事中論悉答熱,相當于唐蕃會盟碑N.L.17的“給事中勃闌伽論悉諾熱合乾(Bkavi phrin blon bran ka blon stag bsher hab ken)。至于盟壇,在唐蕃會盟碑中紀為dkyil vkhor mandala,與現(xiàn)在西藏佛教中所謂 dkyil vkhor大概同義,但限于以上記載,還不能決定它是否與佛教中所說的“壇城”是同一東西。
可是,問題是缽掣逋,試讀《冊府》卷九八一外臣部盟誓,大略敘述同《新傳》一樣的事情,但其中云:“壇場設(shè)一榻,高五六尺,使缽掣逋讀誓文,則蕃中文字,使人譯之,讀訖歃血,惟缽掣逋不預,以僧故也。盟畢,于佛像前作禮,使僧諷文,以為誓約。郁金水飲訖,引漢使焚香行道,相賀而退?!?/p>
雖然這里把缽掣逋記作僧侶,并且似是實際上附帶舉行了佛教的盟誓的儀式。同書中這幾行以前又有“國政蕃僧號缽掣逋”,這也說明原來是僧侶。更具體的例子是,元和五年祠部郎中徐復遣使時(《新傳》下)攜行的書里有《與吐蕃宰相缽闡布敕書》(《白氏長慶集》卷五六)的話,其開頭:
“敕吐蕃宰相沙門缽闡布”
敕書中關(guān)于他的功績有
“弘清凈之教,思安邊陲,廣慈悲之心,令息兵甲?!?/p>
把缽闡布是佛僧說得更明白?!缎聜鳌废玛P(guān)于徐復的遣使說:
“并賜缽闡布書。缽闡布者虜浮屠,豫國事者也?!?/p>
這證明缽闡布與缽掣逋是一人。缽闡布,勞弗主張它是dbav chen po (BD.P.28)、伯希和以為它大概是dpal chen po (QTC.P.14)。伯希和說掣逋確作ched po,比較正確,這在本書別的地方已論證過了。
不過,這位dpal chen po,正如唐側(cè)的文獻里記他在盟文簽了名,在唐蕃會盟碑文上吐蕃一邊官吏名字中也出現(xiàn)在最前。
“遵從大[敕]命,統(tǒng)治內(nèi)外……總理國政……大僧侶dpal chen po yon tan。”
(//bkav chen po la gtogs te phyi nang…… s la dbang shing chab srid vdsin……ban de chen po dpal chen po yon tan//)
再看噶穹詔敕,在起誓敬禮三寶的人們中,王族之次,有“僧侶之遵從大誥敕者”(ban de bkav chen po la gtogs pa)班第勃闌云丹(ban de bran ka yon tan)、班第娘定增(ban de myang ting vdsin),與會盟碑文對照,可知墀祖德贊時代的缽闡布云丹,從前代贊普墀德松贊時代起就據(jù)有這一最高職位了。佛僧在吐蕃宮廷上安排在特別地位,對政治也持有強大的發(fā)言權(quán),據(jù)此例子也可以證實。[15]
那么,我們要注意以上噶穹詔敕內(nèi)佛僧被稱呼作勃闌伽云丹、娘定增,勃闌伽與娘都是地名,同時也是那個地方的有力氏族的姓。這就是說,在這場合下,缽闡布是勃闌伽氏的出身的人,定增是娘氏出身的人,暫且不說。關(guān)于定增,最近黎吉生(H.E.Richardson)介紹了協(xié)拉康碑文,他的事跡已經(jīng)十分明了了(TIZ)。碑文上記著佛僧娘定額增(myang ting nge vdsin),此與娘定增是一個人,已無疑問。對于他們本書已經(jīng)介紹過,在這里不再詳談,總而言之,他似是墀德松贊幼年以來在教育、政治指導上作過重大的貢獻的人物,因此,墀德松贊給予他的一族以子孫萬代的特權(quán)來酬謝功勞。這就是,在碑文敘述了其功績以后說(TIZ.tx.Ⅰ.P.152,tr.Ⅱ.P.2):
“如此先后任何人均為他人所親愛,經(jīng)常奉上大貢獻。雖然仿照先例,欲給予適當恩寵,而班第(Bande)自身持侍臣之常規(guī)和僧侶之習慣懇辭不受。然而酬庸施恩,乃法之律例,以孤之敕命,賜予班第定額增確固之約言。土地永久賜歸所有,俾其得享福祉。以昭示天下故,于此三寶之基礎(chǔ)之伽藍,建盟約小殿,樹立石碑,于石上明記約言要領(lǐng),捺印于尾而存置[該處]。孤日后子孫即位者及國家之大臣、后來執(zhí)政者等亦應(yīng)經(jīng)常如約言所云及碑文所記,不減少,不修正,不改易。
贊普系統(tǒng)之相繼者應(yīng)保佑班第定額增祖父 Blon snang bzang vdus kong之男系子孫,任以適當侍從之職,按其能力給予尊敬賞贊。若受他人虐待或受強罰,將自上抑制之。罪非真實時,不聽中傷之語,亦不予強罰。Snang bzang vdus kong男系子孫中無論任何人如反抗贊普及國家,或犯其他罪行,本人處罪,其兄弟子孫等亦不應(yīng)連坐,亦不應(yīng)交付裁判,亦不應(yīng)受譴責。判處以任何之罪時,應(yīng)對另造亦處死。此文應(yīng)永遠不失名稱。應(yīng)永遠保持適當之重大種種職務(wù),世代被任命為地方長官。Snang bzang hdus kong之男系子孫之仆婢、土地、牧場、草地等,即使絕嗣或被交付裁判,亦不應(yīng)沒收賞與他人。最后不得以任何手段奪取收納。此約言乃永遠賜予,孤立誓不渝不改,兄Mu rug brtsan、妹王女Jo mo mched、小王等暨國家大臣以下大小尚論亦皆立誓。以此約言,垂之永遠?!?/p>
(/vdi ltar snga phyi gnyis su gang bas kpang lhag par snying nye shing / sho xa chen po vbul vbul ba // sngon gyi zla dpe dang sbyar shing / bkav drin vos par sbyin bar dgongs pa las // ban de nyid rjes vbangs kyi lugs dang / dge slong gi tshul vdsin cing / bka drin myi nod par gsol gyis kyang / sho xavi lan / -ka drin sbyin bavi chos yin bas // navi / bkas / ban de ting nge vdsin / gtsigs brtsan ba byin te // srid g-yung drung du gnang ba / yun tu brtan shing bde bar bya ba dang / kun kyis xes par bya bavi phyir // dkon mchog gi rten / gtsug lag khang vdir / gtsigs kyi mkhar bu brtsigs / rdo rings btsugs nas // gtsigs kyi mdo / rdo la mngon bar bris te mthav phyag rgyas btab nas bshag pa yin gyis sras dbon phyi ma mngah mdsad pa rnams dang / chab srid kyi blon po phyi ma dbang byed pa las stsogs pa kyang / nam nam sha shar gtsigs kyi yi ge las vbyung ba dang / rdo rings la bris pa las myi dbri myi bcos myi bsgyur bar gyis xig // nam nam sha shar / btsan po gdung rab rgyud kyis // ban de ting nge vdsind kyi myes po blon snang bzang vdus kong gi bu tsha vphel rgyud // spyan ras kyis btsav shing vos pa sham vbring du gshag pa dang / ji tsam du nus par bkur bstod pa dang / gshan gyis mnar tam / stams las chad na / bka non bla nas mdsad pa dang / nyes yang dag pa ma yin na / vphra ma myi gstsan / stams las myi gcad pa dang / snang bzang vdus kong gi bu tsha vphel rgyud / la la shig gis sku dang chab srid la snying rings sam / nyes pa gshan shig byas na yang / gang gis nyes pa la rma phu nu bu tsha ma nyes gshan la khrin myi rma / gyod la myi gdags / bka nard myi mdsad / ci nyes kyang gyod na gcig gis / bsgyung ba dang / yi ge g-yung drun mying myi rlag par byin ba-n / las sna chen po bde ba yun tu chang kyur byin ba dang / sdevi dpon po rgyud du gnang ba dang / snang bzang vdus kong gi bu tsha vphel rgyud kyi bran shing / vbrog sog tshal las stsogs pa / nam shar rabs chad dam / bka gyod la thogs na yang / phyag tu myi bshes / gshan myi sbyin / mas ma phul phan cad / civi thabs kyis kyang myi dprog myi bshes par gnang ba las stsogste nam nam sha shar blon snang bzang vdus kong gi bu tsha vphel rgyud / srid bde shing brtan bavi gtsigs gnang ba vdi // nam nam sha shar gnang shing myi bsgyur myi bcos pa / ngavi sha snga nas kyang dbu snyung gnang // gcen mu rug brtsan dang / jo mo mched dang rgyal phran rnams dang / chab srid kyi blon po man cad / shang lon che phra kun kyang mnas bsgagste / gtsigs g-yung drung du gnang ngo /
這段話敘述對于定額增祖父Blon snang bzang vdus kong系統(tǒng)的人賜予非常的特權(quán)。又,在這段文字以后記(TIZ.Ⅱ.p.153):
“亦賜約言于班第定額增之大伯父Dbyi gong之家族。”
(ban de ting ngé vdsind kyi myes khu po / dbyi gong gi ngyud kyang / dbu snyung gtsigs/ gnang ngo //)由此知道,snang bzang vdus kong的兄弟的子孫也因同屬myang氏,所以也受恩寵。
問題是什么時候給與這樣的特權(quán)呢?關(guān)于這一問題,接續(xù)上面的文字記:
“初,Myang與Dbavs和好,[兩族]奉獻相同,然其中Dbavs氏之人親近,于Myang之恩遇稍衰,以此,依孤之命,亦可給予Myang氏約言,此事已考慮授給矣?!?/p>
(sngon myang dbavs snying nye shing sho xa phul bar vdra ba las // dbavs kyi zla dang shyar na / myang bkav drin chungs pa vdra nas // ngavi / bkas / myang gi gtsigs kyang zur phyung brnan bskyed de gnang ngo / )
這個特權(quán)是從與Dbavs對等的待遇的意味上面賜給的。但是,當時與Myang的定額增匹敵的只有勃闌伽的缽闡布,不能設(shè)想其他。因此,這個Dbavs不是指著僧侶階級中的某個人物,或許意味著墀松德贊時任大論的巴芒杰拉類Dbav mang rje lha lod吧。噶穹詔敕的盟誓者中,記作臣下,排列在最前頭的是佛僧云丹和定額增。而接著他們的則有大論沒廬的赤蘇若木夏(TTK.P.103)。另外檢編年記的宰相表,赤蘇若木夏的后任是巴的芒杰拉類(DTH.tx.P.102,tr.P.132)。因為赤蘇若木夏當上大論被認為在貞元十八年以后,所以芒杰拉類任大論是入元和以后的事,時期上正當墀德松贊在位的晚年。在噶穹詔敕里面跟赤蘇若木夏并列著有巴的Dbav blon mang rje lha lod的姓名,似乎在成為大論以前,巴氏的勢力在吐蕃宮廷就相當顯赫了,到了當上大論,他們的勢力越來越鞏固了吧。墀德松贊因為這個緣故,對于長年有功的定額增才給予不下于巴氏的特權(quán)來犒勞吧。從而,那個時期大抵是芒結(jié)拉類任大論的時候,即墀德松贊在位的晚年,說這個碑文也與此同時成立不致有什么問題。[16]
不過,必須注意的是,首先,本身雖然是佛僧,但出入宮廷,在宮廷的政治方面做出優(yōu)越的貢獻,故而其同族受賜以非常的特權(quán)。當然,由于個人的能力、宗教家的品格、他們在活動時期內(nèi)受到相當?shù)淖鹁春褪┡c是當然的。但是一個僧侶晚年因為多年功勞竟連他出身的氏族也一并給予榮譽的事情,在別的社會中幾乎是不可能有的。唯獨在吐蕃見到這樣的例子。這豈不是暗示著吐蕃社會還是一個由族構(gòu)成的社會,僧侶同他的出身氏族也不能完全絕緣嗎?在僧人的名字前一定附加以出身的族名也是證據(jù)。當時在印度和中國,僧侶舍棄世俗,確實“出家”,而就完全不行這一套,并且還也沒有這種意識。而這點正是西藏社會的特性的表現(xiàn)。
第二,應(yīng)該注意的是這些佛僧的地位。如前所說,在贊普身邊,與同大論并立著的薩滿長,在宮廷的祭祀上執(zhí)行重要的任務(wù)。不過,正如我們從定額增、缽闡布的例子可以看到的,在墀德松贊和墀祖德贊的宮廷中,僧侶已經(jīng)登上那個地位,運用相當大的權(quán)力,進行政治指導。什么時候佛僧開始代替本教薩滿,登上了后者的位子,在史料上不能斷定。但是,當這些贊普在位時,事情確是上述的這樣。如此,佛僧在臣僚中據(jù)最高地位,作為知識階級的一員,在宮廷中發(fā)揮適合他們的地位的能力。當然,不單是他們,當時在許多寺院中,佛僧與此局面相應(yīng)地在從事修學。以僧侶集團的能量enengy為背景,定額增等不過被選拔出來從政罷了。但是,這樣向政治社會上送出有力的人物一事,不正是說明佛僧顯然在吐蕃社會上已經(jīng)占據(jù)著一個強有力的集團的地位嗎。據(jù)說,藏人的出家,在墀松德贊的羊年開始試行。自此以后歷經(jīng)墀德松贊、墀祖德贊兩代,藏人僧侶作為社會階級之一,經(jīng)過發(fā)展階段,奠定了鞏固的基礎(chǔ)。雖然說宮廷給予保護,但吐蕃社會上一個新的社會階級能夠生長出來,在這點上,我們可以看到印度文化給予吐蕃多么強大的影響。
可是,在這樣的墀祖德贊的宮廷中佛教的全盛也未必永遠繼續(xù)下去。這是因為本教徒等在這里對佛教的發(fā)展不能只袖手旁觀。一讀布頓著作就知道,由于熱巴堅(墀祖德贊)把政權(quán)貢獻給出家人,信仰本教的大臣曾為此氣憤圖謀廢滅佛教。所謂接受政權(quán)供獻的出家人大概指的是缽闡布或者他的一派人。布頓續(xù)云,贊普妃囊粗瑪(Nang tshul ma)和大班第具吉云丹(Ban de chen po dpal gyi yon tan)奸通的傳言流布,大班第被殺死,王妃自殺。關(guān)于這個時期的歷史找不到線索。雖然我們不能判斷奸通事實的有無,但是宮廷中的佛教徒由此受到巨大的打擊,是不難想像的。本教徒的這場勝利持續(xù)下去,仗著下代贊普達瑪充當本教的保護人,展開徹底的滅佛運動。
那么,從上述的歷史經(jīng)過中我們模糊地知道吐蕃的大臣等分為崇佛、排佛兩派。這兩派具體地是哪些人物呢?對此,合用的史料雖不充分,但據(jù)之大致尚可以推定如下:
第一,墀松德贊時代的大論尚結(jié)息,在第一詔敕中作為桑耶寺建立時的盟誓者,位列第一名,所以不是排佛主義者。又,接著他任大論的尚結(jié)贊也屬于墀松德贊的母方的系統(tǒng),受贊普的深信,從這一意義上也不可能是排佛主義者。
第二,繼其后從牟尼贊普到墀德松贊時任大論的達札魯恭,正像黎吉生和霍夫曼兩氏舉出了種種例子,是排佛主義者(AHEL.P.1-5,QGTB.P.217,227,301,302)。關(guān)于達札魯恭的信仰也并不是沒有反證,因此難于判定他是本教徒的支持者。不過,他在大論任上,正值墀德松贊在位初期排佛,所以無論如何不能設(shè)想他是崇佛主義者。
第三,續(xù)任大論的赤蘇若木夏,名字在為噶穹詔敕中的盟誓者的大臣們中居第一位,出身是沒廬氏,因此,把他看作崇佛主義者不會有什么問題。他在任期間和墀德松贊的崇佛時期完全一致,接續(xù)著的芒杰拉類,也是這個時期的大論,所以也不能設(shè)想是排佛主義者。
第四,從墀祖德贊初期當上大論的尚綺心兒,是Vbro氏的出身,顯然屬于信佛的系統(tǒng),所以他同贊普一起致力于佛教的興隆是無誤的。
以上各個例子雖是僅就大論來看的,但如實地表明了達札魯恭、赤蘇若木夏、尚綺心兒等的存在確實同那個時代的宮廷信仰相一致,并且崇佛、排佛同權(quán)臣之間的爭奪權(quán)力正互為表里。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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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及參考文獻]
[1]藏翼的指揮官是Vbro氏一事時說明在西藏的西南部Vbro氏是個很像樣子的指導階級。《新傳》下關(guān)于達瑪王死后吐蕃混亂時出現(xiàn)的尚婢婢云:
“尚婢婢姓沒盧名贊心牙,羊同國人也。世為吐蕃貴相”,與此完全一致。
[2]杜齊氏把右翼全部放在khyung po的指揮下(TPS.P.738)。在托瑪斯氏的翻譯里明記低部的指揮者是Vgos(TLTD.Ⅰ.P.278),現(xiàn)從托瑪斯氏譯文。
[3]Rockhill,W.W.,Tibet, a Geographical,Ethnographical and Historical Sketch derived from Chinese Sources,1891,P.221.
[4]箭內(nèi)亙“元代的官制和兵制,”《蒙古史研究》,東京、昭和五年,第八○四頁。
[5]關(guān)于甲胄堅牢,《新傳》上也記有:“其鎧甲精良,衣之周身,竅兩目,勁弓利刃,不能甚傷?!弊屛覀兡:乜吹讲煌诓菰褡宓奈溲b式樣。
[6]岡崎精郎“唐代黨項的發(fā)展”,《東方史論叢》第一、一六一頁注七八、第一六三頁注八○。
[7]《新傳》上云“五六人”,應(yīng)從之。
[8]關(guān)于共命人至今在藏文文獻里沒有任何近似的記載,作為贊普的近侍只出現(xiàn)brung pa。見于《年代記》六八二(DTH.P.35)、七○七(idid.P.41)、七一四(idid.P.43)、七一五(idid.P.44)各年條,在歷史上不是怎么特別地擔任著重要任務(wù)的人們。托瑪斯氏把brung pa和drung pa(秘書)看作同樣的詞語,巴考、圖散兩氏則認為這個推斷可疑(idid.P.35,fn.6)。若依我的看法,brung pa即達斯(S.C.Das)所記古語vbrong pa(服務(wù)、隨從)的變體(Das TED,P.935),變成名詞而被用作“近侍”、“侍從”之意。在《年代紀》用例中有兩三項都敘述他們的死去,所以他們的重要性不能忽視,不過他們的死期與贊普的逝世毫無關(guān)系。那么,共命人應(yīng)當是另外一回事吧。
[9]芳村修基《丹噶目錄》第一頁。芳村氏所用的本文是納塘版大藏經(jīng)。
[10]Ldan dkar也有寫作Lhan dkar的,關(guān)于這些例子請參看芳村修基:《丹噶目錄》第五頁。關(guān)于lh-和ld-的對應(yīng)的意義請參照稻葉正就·田邊一郎《從形態(tài)論見藏語文法》第四九頁。
[11]芳村氏把龍年看作八二四年(上引芳村氏書第一三頁),其根據(jù)薄弱,不取。
[12]上引芳村氏書中的月輪賢隆氏序第一頁。
[13]宮本正尊編《佛教的根本原理》昭和三十一年,第六九九頁。又,《續(xù)高僧傳》卷八法上傳的原文如下(大正《大藏經(jīng)》卷五〇、第四八一頁中段):
“文宣帝常布發(fā)于地、令上踐焉?!?/p>
[14]在回紇可能由九姓胡而傳入摩尼教,從摩尼僧中仍然產(chǎn)生擔任回紇國事指導責任的人(羽田亨《西域文化史》京都、昭和二十三年,第一○三頁)。
[15]《白氏長慶集》卷三“城鹽州”:“城鹽州,城鹽州,城在五原原上頭。蕃東節(jié)度缽闡布,忽見新城當要路?!睆倪@里看到“缽闡布”一名。據(jù)《唐會要》卷八六城郭,鹽州之修筑在貞元九年(793),因此,“缽闡布”就在長慶會盟的約三十年前已經(jīng)在任吐蕃的東方節(jié)度了,不過是否同一人還不能決定。不用說,因為會盟時的dpal chen po在元和五年(810)已經(jīng)保持那一地位,所以時間上的差距就更加縮短了。但是這樣的名字也可以有作為一般吐蕃人的名字,如果是佛僧,那么在以前當軍司令官也是奇怪的。
[16]據(jù)布頓書(131a), nyan ting ne vdsin bzang po在達瑪王滅佛時被暗殺。
(作者:[日]佐藤長著鄧銳齡譯摘自:《西藏民族學院學報》(哲社版)2007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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